最后一局

沈阳市的六月，空气中漂浮着槐花的甜腻。

苏小满坐在书桌前，面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只翻开了第一页，而手机屏幕上的《元梦之星》却已经亮了三个小时。

"小满!都几点了还玩!"母亲猛地推开门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，"明天就高考了，你能不能对自己负责一点?"

小满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，头也不抬："马上，就最后一局。"

这句话她已经说了十七遍。

从晚饭后到现在，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，再由暗转明。

书桌上的台灯照着她发青的眼圈，像两个淤血的月亮。

母亲冲过来要抢她的手机，小满敏捷地转身，手指仍在屏幕上跳跃。

"别闹!这局马上结束了!"她的声音尖锐得不像是自己的。

手机屏幕上，她的游戏角色正在完成一个漂亮的连招，击败了最后一个对手。胜利的烟花在虚拟世界里绽放，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中。

现实世界里，母亲颓然坐在床边，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
"你知道我为了你高考付出了多少吗?"母亲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，"我请了半个月假，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做饭，连走路都踮踮踮踮着脚尖..."

小满终于放下手机，胃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涩。

她当然知道。

父亲去世后，母亲一个人拉扯她长大，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高考上。

可是每当压力大到无法呼吸时，只有那个五彩斑斓的游戏世界能让她暂时忘记现实。

"对不起，妈。"小满低下头，"我真的只是...太紧张了。"

母亲擦掉眼泪，勉强笑了笑："早点睡吧，明天还要考试。"她轻轻带上门，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
小满盯着手机屏幕，游戏界面还停留在胜利的画面。

她本该复习错题，或者至少好好睡一觉。

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点开了"再来一局"。

"就真的最后一局。"她对自己说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
窗外，沈阳的夜色深沉。

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，更显得夜静得可怕。

小满的手机屏幕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，照亮她越来越苍白的脸。

游戏里，她所向披靡。

每击败一个对手，系统就会送上虚拟的鲜花和掌声。

在这里，她是王者，是被仰望的存在。

不像现实中，永远担心考不好，永远害怕让母亲失望。

凌晨三点，小满终于放下手机。

她的眼睛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，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。

床头的闹钟显示距离高考第一科语文开考还有五个小时。

"睡一会儿就好。"她对自己说，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
脑海里全是游戏画面，那些绚丽的技能特效，那些虚拟的欢呼声。

她翻身，数羊，深呼吸，却越来越清醒。

五点半，小满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她梦见自己站在考场外，手里拿着准考证，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考场。

走廊无限延伸，她跑啊跑，却始终在原地踏步。

"小满!小满!"母亲的尖叫声刺破梦境。

小满猛地坐起，窗外阳光刺眼。

闹钟不知何时被按掉了，床头时钟显示8:47。

"语文考试九点开始!"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，"快起来!"

小满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
她跳下床，胡乱套上校服，抓起准考证和文具袋。

母亲已经叫好了出租车在楼下等。

沈阳的早高峰车流缓慢得像凝固的糖浆。

出租车司机不停地按喇叭，却无济于事。

小满盯着手表，秒针每走一格，她的心脏就紧缩一下。

"师傅，能快点吗?我女儿高考!"母亲的声音颤抖着。

"这堵车我也没办法啊!"司机无奈地摇头。

小满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。

是游戏推送：《元梦之星》新赛季开启，登录即送限定皮肤。

她盯着那条通知，突然觉得无比荒谬。

昨晚那些虚拟的胜利，那些短暂的快感，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。

9:15，出租车终于停在考场外。

小满冲下车，奔向校门。

警戒线已经拉起，保安拦住了她。

"对不起，迟到十五分钟以上不能入场。"保安的声音冷静而残酷。

小满的腿一软，差点跪在地上。

她颤抖着掏出准考证："求求您，就一分钟，让我进去..."

保安摇摇头："规定就是规定。"

母亲冲过来,抓住保安的手臂："通融一下好吗?就这一次..."

"所有考生都一样。"保安不为所动,"明年再来吧。"

"明年..."小满喃喃重复这个词，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。

复读，又一年的压力，母亲又一年的辛苦。

而这一切，都因为昨晚那些"最后一局"。

她转身，看见母亲瘫坐在地上，眼泪无声地流。

阳光照在母亲新长出的白发上，刺痛了小满的眼睛。

校门内，考试铃声响起。

小满隔着铁栏杆，看见其他考生低头答卷的身影。

那是她本该在的地方。

而现在，她只能站在这里，手里紧攥着那张已经作废的准考证。

手机又震动了一下。

小满掏出来，是游戏好友发来的组队邀请。

她盯着那个闪烁的图标看了很久，然后缓缓地、坚决地，长按了卸载键。

槐花依然在飘香，阳光依然明媚。

沈阳的六月，一个女孩站在考场外，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叫"为时已晚"